结绿

粒糖有毒

[蔺靖] 三千年前

 @楼诚深夜60分 灵魂相认



我要走啦。
萧景琰,萧景琰。
哦,你不记得我了。
还能看见我吗?对,茶案前面,上面放吃的那张桌左边。
再靠左边一点。
好了。
不容易,叫了你四十九次了,不过这次可能也坚持不了太久。
你这身黑我看得眼睛痛,脱了它咱们再说话。

别扔地上,嗳,不是我说你,老大不小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白头发也好看的,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你?
别介意,其实真是没怎么变的。
你别哭嘛。
哭就更看不清了呀。


+++
“真是一样的。”对面的眼睛瞪直了,一只手伸出来掂着他下巴,拈着件文物似地细细辨认。
萧景琰手指抠进城墙砖隙,这才没有被惊得一翻身掉下去。
但他掉不下去的,有什么东西扯着他,他连脸都转不开一毫,就这么怔神地盯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身无寸缕的人。
夕阳就要落下去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萧景琰直接脱了外衣,罩在那人身上。暗红外袍轻飘飘笼在白得透明的躯壳上,随着那张脸上的笑意猎猎作响。萧景琰伸手摸过去,线条是圆润柔软的,但是凉,不如他想象中的有一捧温水的热度。
然后手被攥住了,被引带着钻进片刻前还属于他的衣物里,扯出一张画来。
画上一人红衣散乱,泪眼迷离。
是他自己。
又不是他,他绝不信自己可以做出这般神色来,脆弱中透着快意,何况也没人见过他哭的。
“是不是一模一样?”对方是说着这句话凑过来的,浑身透着萧景琰自个儿身上的气息,不可知的引力拖着他侧过头去。
根本没有什么引力。
他把自己的嘴唇送上去,仿佛终于弄明白什么是该做的事,他攀上去吻他,以一种近乎决绝的方式,每一丝吐息都要灌入对方的肺腑。
如痴如醉。
这才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在哪里见过,怎么见过的,他不知道。
留住他。
萧景琰只知道对自己说。

第二日情况就不那么好。
如患失忆症,就连身体本能的反应也失去了,当一抹无形在他身边聚起来的时候,萧景琰拔了剑。
其实昨天可以亲久一点的。蔺晨想。

一人一影在日暮中对峙。

是鬼?
不是。
精怪?
许是吧,时间太久,我也忘了自己从何来。
你找我做什么?

模糊的嘴角抿起来,淡色的眼尾垂下去,黑发挡住风中的太阳。
“我一直等你。”
等到化烟化灰,又或者世上寻遍也再找不着的那一天。

天色烧红萧景琰的眼角,他不知道隐约痛觉来自哪里,就好像他无端地爬上城墙,明明只是为了看一眼日落,却忽然想起弄丢了什么人。
就好像他曾与这个人千千万万次地重聚,又离别。


+++
时间和时间重演的时候,他一遍遍问他的名字。
“蔺晨。我叫蔺晨。”
“碰一下你,就会忘掉关于你的事情,所以我们看不见……”
“不会彻底忘净,所以世人以为有鬼怪,”那人把手掌摊开递到他面前,“兴许你不会。”
“你可不要诓我。”皇子伸手去触近在咫尺的脸,冰凉的肌肤使他指节颤栗,头脑中竟似有什么被抹去的剥离感。

他皱眉。
对面的人不敢等他开口,捏着他指尖从脸上移开,半晌低低道:“我叫蔺晨。”
萧景琰只是望着他笑。


+++
“我之前是什么样的人?”
“不是天家皇子。”
“那是江湖人?”
“你说是就是。”
“那便是了,”萧景琰眼睛发亮,“我过得快不快活?”
蔺晨眯眼狡黠看他:“好倒是好,就是有点儿爱哭。”
来不及细品他答非所问,萧景琰想起先前那画,脸上倏地一红,去打蔺晨的手,那无赖难得也知道惶恐,微微闪身躲开。
“当心忘了我。”
萧景琰拽住他衣袖把人拉近,鼻息贴在他颈侧:“那就再让我想起来。”

他们坐在萧景琰的房顶上看太阳落下去,蔺晨日复一日地给他讲那些故事,讲他们如何在战地上狭路相逢,在酒肆中挥毫作赋,甚至在病榻前死生契阔。“有一次你很小就认识我,”他说,“你成天跟在我后面,叫我哥哥。”
萧景琰撑着下巴发闷:“让你占了多少便宜,我竟也不记得了,你尽管瞎编乱造来哄我。”
蔺晨笑嘻嘻凑过来,附在耳边说一些他听不清的话。他想让他大声些,可是那耳语越来越低,他便恍恍惚惚睡过去。


+++
萧景琰从南楚战场上回来,蔺晨接连不见了三月,等他再在他身旁坐下来,通体的轮廓都有些模糊不清,天还未十分凉,萧景琰却仿佛看到他呼出的一团白烟融进夜色。
“我们胜了。”
蔺晨没有说话。
“我们胜了这一场,但父皇不愿仗再打下去,现下民不聊生,南楚也正意欲求和,两国联姻再合适不过。”
“是好事。”
萧景琰回头盯着他,那人裹在他自己的红袍子里,神色依旧平静,似乎真的听不明白一般。
萧景琰突然觉得愤怒。
掰过他的肩膀拽住领口吻上去,舌间的纠缠是没有热度的,那就以烫的津液暖化他。揽着他后脑压下来四肢紧贴,蔺晨咬破他的嘴唇,于是尝到的什么都是甜的、浸过冰水的蜜糖。
终于颤抖着松开,年轻的皇子靠在千年的精怪额前无声大笑。
你看,忘不掉了,休想丢下我。

那就让我看看这三千年你都攒了什么本事。

萧景琰被推在他那一方硬榻上,扬起脖子与他的蔺晨分享黏腻的呼吸,他的情人是一抹将倾倒的红,同晚霞一齐烧上他的皮肤,像天际吞没他们看过的日落般吞掉他的喘息,没有温度的手指在隐秘中浇下泼天大雨。已经掩饰不住快意的尖叫,却不肯罢休地想要再近些,最好熔在一处,化了灰烟也绝不放开。
蔺晨咬他的耳廓,三千年的情话随着律动撞进萧景琰的耳朵,萧景琰偏过头拿自己的吻去堵他的嘴,嘘,不要说,那些话是留给没有明天的人的。

月亮落下去,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落下去。
究竟留不住。


+++
我要走啦。
萧景琰,萧景琰。
哦,你不记得我了。
还能看见我吗?对,茶案前面,上面放吃的那张桌左边。
再靠左边一点。
好了。
不容易,叫了你四十九次了,不过这次可能也坚持不了太久。
你这身黑我看得眼睛痛,脱了它咱们再说话。

我在世间逗留太久,其实早该消散的,但竟然还是想见你一回,再看一次日落。
你不要哭嘛,你看那个日落,是不是跟我们一起看过的一模一样,我记得你陪我去过的地方,等我们都无声无色地消失,其实什么都不会变。

我要走啦。
如果你记得我是谁,我知道你会舍不得我。

再见。





***
趁熄灭前,还可一见。
蜡成了灰,沾污了我的脸。
众生蔓延,泪海被填,
浪漫搁浅,旧欢不变。
——《三千年前》


Inspired by 《三千年前》,《灵魂相认》。
部分语句化用自《三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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