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绿

粒糖有毒

南方舞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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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启平/唐川
唐川/赵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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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居室在春熙路地铁口,拐过弯去就是市二医院。那时候他不喜欢在书桌上板板正正坐着写论文,他喜欢窝在沙发上把脚跷上茶几,长此以往脊椎就有毛病。他并非游刃有余使唤研究生的警校教授,死线也要靠速溶咖啡去熬。焚膏继晷到周末就约罗淼到小区空坝打球,羽毛球被他反手勾到地上,他去捡的时候感觉脖子像被人狠拍,一个倒栽葱磕在硬水泥上。

他歪在地上笑,叫罗淼,说:“我脖子扭断了。”
罗淼跑过去把他架起来,实事求是:“没有,你这就是筋太硬,写论文写的。”
他脖子耷拉在旁边,觉得疼得很,于是像每一个穷疯了的学生一样夸张地抽气:“我要是晕过去了别给我叫救护车。”

他没晕过去,就是轻度脱臼,要住院。小组项目乐得不用做了。戴着颈托在床上躺到整个人发僵。罗淼去看了他两回,每次都被要求拿着一本黑洞物理放在他面前根据指令一页一页地翻。罗淼不在的时候就没人顾得上他,直到后来有个叫赵启平的小医生给他扫描了几本书在电脑里,弄成自动播放的PPT搁在面前。

赵启平是院里实习的本科生。赵启平眯着眼睛说不用谢,反正我赶论文也是要复印资料的。

《引力论和宇宙论》、《科学与人文主义》。
“你怎么会有这些的?”
“个人喜好。”
压箱底的是《物理属于相爱的人》,赵启平在心里吐舌。

书才看了半本他的脖子就好得差不多了,赖在医院不想回学校,反正课也都是会的,但主要还是为了逃那个小组作业。赵启平早晓得他没事了,晃进他病房高高兴兴地说:“这位同学,要不要你请我吃个饭,我给你开请假证明,死线延期什么的,你懂嘛。”
请假可以混过去,院还是得出。说是吃饭,其实也还是喝酒。当天晚上赵启平骑摩托拉他去喝酒,唐川活了二十多年头一遭坐摩托车,二手的雅马哈,五分钟的路程轻飘飘的总觉得要被甩出去。那时候街上还没多少灰,雨后的城市有种粘滞的闷,每过一个水洼都要溅些泥点子。
赵启平锁好车,把被头盔压扁的头发重新抓得立起来,看唐川蹲在路边拿纸巾擦鞋。心想下次要不要一起坐三轮算了。

酒吧叫做“有酒”。用事物的功能性的名字去称呼它总是别样奇特而动人的,就像唐川后来总喜欢叫赵启平小医生,小医生。不过这倒是不严谨的,赵启平离医生还差得远,顶多是“小医学生”。赵启平当时还没法叫他唐老师,就叫他唐川,他觉得他的名字是甜的,不多读几遍不会发现的那种甜。他笃信他是颗咬一口会流出奶油馅的咖啡糖果。

唐川看着赵启平靠在吧台喝兑了姜汁的金汤力,浑身有点莫名令人愉悦的不自在感,他在形容词方面十分贫瘠,只觉得原本无限延伸的直线骤然有了波峰和波谷,而对面搅动酒杯里碎冰的青年正是旋律的声源。

“今年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什么?”小医生眨眨眼睛,“哦。我们理科生的刻板印象就是你这种人造成的。”
唐川不置可否。他倒不是排斥这样的环境,科学家的社交焦虑障碍并没太影响他,只是酒精对艺术或许有些助益,对逻辑思维却全无。况且人人都认为酒吧里的物理学家只会用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搭讪。
比如,怎么讲的来着,在无人森林里,一棵树倒下会发出声音吗?



赵启平在看一本非典型的东野圭吾。翻个开头就能预见结局的软科幻,讲的是克隆。他读它的时候不停想到唐川,并非长相肖似,他们两个的确都是清俊而瘦削的,有为收容世界而生的溜圆眼睛,但细节处又大不相同了。似曾相识感是超越物质的。他认识他不过一礼拜,同他说了寥寥几十句话,却时时感到不被满足的求知欲,那种好奇的心与研究新鲜事物的稀奇感不同,是一座假装与大陆接轨的孤岛偶然找到另一座浮礁的兴奋。他拒绝承认这是俗套的一见钟情,却因此生发了占有欲。占有的冲动不能终止于抚摸他颈脖的时候滑过脑后那块相同的反骨,他想了解他手臂内侧的敏感处,被阳光穿透的上眼皮的温度,以及踏出安全地带时的心率。
“就在我心想差不多该停步的时候,她停步了,同一刻我也停下了脚步。我们两人距离很近,只要伸出手便可交握。”*


六月中旬后学校不出意外地忙起来,唐川习惯在实验室泡到傍晚,然后或与罗淼吃饭或独自回家。如果是自己一人,那么就要跑上两公里去超市买微波炉速食和早饭。他就是在从超市回家的路上看见了“有酒”门外赵启平的雅马哈,新擦的挡泥板上停住最后的余晖。
赵启平捏着立式麦克风在台上唱一首歌,关于头发和蔷薇,眼角眉梢和永不枯萎的容颜。天还没全黑,但卖啤酒的小妹已经在用夹着方言的普通话跟仅有的三两顾客推销,音量几欲盖过那支音质极差的话筒。小医生毫不在意,他在影影绰绰红绿光斑里冲唐川扬了扬下巴,又指酒保,这意思是让他给他买一杯随便什么。尾奏刚开始他就跳下来,接过起着白雾的玻璃杯。

“橙汁?”
“我看见你的车了。在这兼职?”
“没有,在申研呢,哪儿来的时间啊。交掉一个报告来放放风而已,上去唱还要倒贴钱的。”
“那也比我这个无聊的理科生强。”
果然很快响起风格迥异的新伴奏,歌者换了哪桌的光头中年男人。
“如果你会在玻璃板上写方程式,那就一点不无聊。”赵启平歪头想了想,“电影里的物理天才都这么干。”
唐川失笑:“我干过最接近的事是在车窗玻璃上画画。”
“还是太保守。”


年轻的理科生为了力证自己不是刻板的保守青年,喝干两个shot就带赵启平回家。他实在不喜欢纷乱的射灯和失去理智的人群,但他这晚的理智也到此为止。他和赵启平纠缠在门口的穿衣镜上时低声问他要不要先做bowel movement,小医生笑他煞风景,但显然没立场嫌弃他对待科学严谨认真——事到临头他自己脑子里竟也都是些教科书。
赵启平咬着他的锁骨磨牙,摩托带起的风没彻底把汗蒸干,口感是涩的。唐川摸着墙壁去开灯,两个人挪到衣柜面前,直接从没关的门跌进去,樟脑丸味儿马上充盈了鼻腔。赵启平后脑撞在柜壁上咚的一声,幸亏垫着唐川没收起来的毛衣,软着陆。他像遇了多有趣的事似地笑个不停,把摔在自己身上的唐川抓过来想亲他一口,却不防物理学生的颈椎嘎巴嘎巴响起来。

“你起来,”赵启平笑得呼哧带喘,双手撑住他脖子,“要是再去急诊我怎么跟老师交代!”
唐川有点豁出去的意思,被酒精浸透的声带在他手心里震颤:“那就说实话。你让个病号拐跑了。”
他们到底又接了个吻,小医生满是攻击性地又撕又咬。唐川知道自己才是被诱拐的那个。小赵同学何止能给他的死线延期,要他的人生信条观念准则统统延期了才好,反正在这夏天能煮沸大脑的空气里逃脱现实的不单单他一个。

事实证明他们不是华而不实的理论家。他们在小卧室暖黄的光线里互相探索,顶灯的灯泡原来总滋滋地发出噪声,后来被唐川修好了。赵启平赤裸的嘴唇擦过他颧骨这刻他仿佛听见它又嚣叫起来,有如闭上眼后过分放大的蝉鸣。
医生总要照顾病人的身体,他平躺在弹簧松散的双人床上被缓慢地进入,后颈垫着自己的枕头,因着有汗,连抓住一边膝弯的动作都变得极其艰难。十万火急的时候赵启平还在他耳根痒酥酥地提醒,这次给你记着了,以后有机会还。

小赵同学说话算数,唐川的毕业论文又写了两万字,他俩也没彼此还清。唐川跟导师做的几个项目拿的钱请他吃了御园,后来赵启平发了八百块实习工资,给唐川的屋里添了个799的最便宜的扫地机器人,这才算扯平了。可是赵启平随之搬了进来,理由是这个月的生活费没了,连坐地铁的余裕都没的。唐川也不拆穿他,他便成日趿着一双凉拖鞋进进出出,在放打印纸的柜子底下抓那个因为没电而死在路上的小机器人。其实他们最需要的是洗碗机——每只杯子都有层层迭迭盐和百洁布都蹭不掉的咖啡迹,但赵启平说没关系,科学家要是喜欢洗杯子我们大夫哪有青霉素用。唐川笑过了就啄一下小医生的脑门,说赵大夫讲话就是权威,有道理得很。

赵启平的研究生申请递交那一天,天气终于真正暴热起来,多数时候他们躲在家里睡懒觉和做饭,挑最简单的做。赵启平喜欢把两份不同的火锅底料各掰一半在锅里熬汤底,懒得去买涮菜,就全煮好了再端上桌,然后用封面最难看的几期国家地理垫着隔热。事情有时候多到他吃着饭也丢不下,边把醋拌进粉丝边支棱着油乎乎的手指去把没赶完的报告存上云盘。唐川拿毛巾给他擦手,他条件反射地挣扎一下,也就由着唐川依次拉着两只手把十个指头给擦干净。偶尔想起来作弄人,就要假意搂唐川脖子,然后把沾着红油味的手指往他有点翘的、没有发蜡的头发里穿过去。后来唐川跟罗淼他们出去吃川菜,吃得再呛辣头顶上也再没染上过这种味道。但那时他只觉出纯粹的欣喜,被物理主导的生活陡然增加了无可预期的成份,稿纸的尽头不再是QED而是整下午播放的德沃夏克和Mozart-L'opera Rock。


如同少年时头一次试一支烟,太猛烈也太新鲜。于海德格尔而言驱散无聊的方法,对他们却是有趣本身。他和赵启平在浴缸里分享同一根煊赫门,小医生嫌烟身太过秀气,又舍不下烟嘴的甜,试过物理学家的吻就更放不下。唐川就着人工香精的残余气息吻他,仿佛检查一台精密仪器,扫过齿列每条缝隙,舌尖展开一场鏖战,半步不愿退让地厮磨。他沉迷于观察对手透过褐色虹膜放大的瞳孔,执着到让赵启平几乎觉得自己是个人体反应实验,然后再沿着小医生腰侧的轮廓画圈,状似随意地问他,fuzzball theory,听说过吗。
落到黑洞的表面,就能看到自己的完美复制品。
……我想我找到了。
赵启平无论如何也再不能生气。挨挤的空间在他蜷起双腿从水面上探出上身时变得更狭小,他拔掉下水塞子,满意地看到快速旋转的水流消失在漩涡深处。唐川在他背后轻笑,直到小医生又盛气凌人地坐回他怀里,腰胯相贴,欲望在下沉的水位线下一览无遗。唐川挑眉,眼角笑纹愈深:“你来?”
小赵同学摇头,跪坐在他腰间把他纳入体内,味蕾迫切地寻到彼此唇上不自然的甜。包围着他们的液体完全流逝后他开始抱怨腿痛,于是两个人不太利索地站起来,滚在前一天刚换的被单上。积雨云在窗前碎裂,但屋内水声更甚。小医生追着水纹汇聚的方向往下滑,嘴唇印在他身上一串痕痒的流连,软的鼻尖和发丝从皮肤上擦刮过去,只是看不见那一双眼睛是如何灼烧。唐川不知为何,忽然对自己的身体也生出嫉妒来,只想要一刻也绝不分开的唇舌纠缠,于是拖着那人的胳膊迫使他望进他的眼里,吻在他的嘴上。


通知书是圣诞节那天下来的,春季入学,赵启平他们学校史无前例第一份。唐川白天去实验室安排收尾工作,傍晚收到赵启平的信息,推门看见他拿着自己的一件衬衣正在钉扣子。他想着该是哪次情热之际崩掉了一粒,今天终于让机器人扫了出来。

赵启平不说自己的事,反问他江北那边安排好了没有。
唐川点头:“我带了酒回来的。”

他买的是啤酒,凉得刺手,这是结束夏天最好的方式。外卖与啤酒都消耗尽的时候他们依然对即将到来的问题缄默无言。他耳边飘着一句话,是赵启平曾经给他念过的。“我比较喜欢那样的收梢”*。他说。小说里面的人物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他却是一直明白的。他拿不准的是赵启平现在是否还这么想。

答案终于没有在入睡前揭开。赵启平躺在他身后咬住他后颈,仿佛成年猫叼着捡回的幼崽。他想转过去面对他,但腰上的手臂困得太紧,又或者只是他自己没这个力气。他从没说过喜欢赵启平,小医生亦然。或许在床上有过?但那是不作数的。那双骨节明晰的手不含情欲地描绘他手背血管的时候,大概称得上爱。然而终究没有定数。凝固在空中的子弹与目标之间永远隔着一段距离,空间被无限划分断裂,谁也碰不到谁。

“别走。”他听见赵启平说。
是句梦话。他的胳膊松了些,唐川翻过身去抚摩他的脸颊:“睡吧。”


他的前半夜被各式的梦占领,沉眠发生在日出前,直到被穿透窗帘缝隙的光线唤醒。
赵启平的拖鞋留在床的另一侧,想必是光着脚去门口穿的鞋。浴室和小客厅被整理过,减少的东西差不多够装满一只行李箱。他没有去看衣柜,吃了从冰箱里拿的面包,给笔记本接上电源,换运动衣下楼晨跑。程式化的动作持续到他到达单元的玻璃门——上面多了一列001开头的马克笔数字。

他盯着它看了几秒直至记住那串号码,随后推开门走进冰冷的阳光里去。





The end








1*东野圭吾《分身》
2*张爱玲《霸王别姬》


然而题目暴露了大概还有一个后续。
身陷论文,不知在何时= =

对糖串的很多脑补来自于Fukuyama版年轻教授戴大金链子撩妹的形象。……学生时期的糖串应该是一个严于律己然经常放飞自我的糖串。
这个cp叫…躺平?平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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