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绿

粒糖有毒

残荷犹自盖鸳鸯 (完)

一、

萧景琰自视从未欺骗过什么人。

反倒他这一辈子中过数不清多少小谎的招,更受过无数谋策的害,但唯一叫他耿耿于怀的那一次,怕是永没有纾解之法。


所以后来他耍嘴皮子耍不过蔺晨的时候,每每都要翻出旧账来压他。

而每每这时候蔺晨只是夸张地杵两下手中的药臼,表情极委屈。


你以为我想骗你的?我自己捡的小毛人,本来活得好好地,为了你大梁非要搞什么舍生取义。你说是不是鬼迷心窍?


那鬼不就是你?舍己为人的蔺大夫向不谙事理的皇帝陛下飞了一个眼风。

正是个实实在在的白眼。


萧景琰当没看到,只腾出拿奏折的手去揉后颈。

“这样算来陛下倒是欠我了,”蔺晨把捣烂的药泥往琉璃瓶子里控,“别不吭气啊,头风又重了?”


不等萧景琰答话,他又兀自补了一句:

“他是死得其所,陛下却纠葛至今,喜欢他不成?”


话一出口便深觉自己才是鬼迷了心窍。


奏折被生生拍在案几上。蔺晨乜斜的余光瞥到了因猛然站立而滑落的黑袍绦带。


“滚出去。”


他笑嘻嘻地也站起来,朝门外走的当口随口胡编道,哎,问顺了嘴,谁让皇家轶事也是琅琊阁行当的一部分。


萧景琰黑着脸欲要说什么,却被门外飞来的琉璃瓶子砸得胸口一痛。伸手接住,扔也不是,往袖子里揣也不是。


庭外风过竹林的飒飒声中,隐约传来调笑的腔调:“吃了吧,不是治相思病的药。”


萧景琰别无选择地把瓶子砸在了地上。


二、

萧景琰和蔺晨平日其实是甚少闹僵的,他们互相有求于彼此。


自打他接到林殊丧讯那一日,白衣的鸽子从他的窗口翩然栽进来那时起,寝殿里再不得安宁过。

砸坏他窗棂的罪魁祸首正倚在他背上拨弄一个风铃,悉悉簌簌,听得都是铜器撞击的清脆乐声。


萧景琰揣测他这多半是因为前些日子自己提了要弄个以前那样的银铃系在秘道里,被他给断然否决了。


陛下现在不比从前。堂堂天子,怎可行如此小摸小盗的事。


然后萧景琰的耳根子就清净了三天。

他只当他是恼了,谁想到是去弄这个玩意儿。


蔺晨把最后一个纽环扣起来,提在手里晃了晃,满耳叮当之声更甚。端详了几回似是满意了,拎起来走到窗边挂在低矮的房檐上。


你这就不是偷偷摸摸?不过就是偷到了室外而已吧。


徐徐风过,流苏般的一串铜坠子越发活泼地奏击。不正经的声音也跟着越发跳脱。


差矣差矣,此乃风之所愿,非吾所愿也。


萧景琰撂下笔,转过去看着窗口的一抹悠闲之色:“说得倒好。敢情是风偷了我,而非你偷的?”这个偷字一出口,连自己都不禁耳根子红。


不敢不敢,对方忙不迭摆手,眼底却掩不住得意,大梁天子,也是我能偷的?


越来越不像话。


三、

他们什么都聊,聊朝堂事,聊江湖酒,聊落枕痛。

聊沈追和蔡荃又一起称病了。

聊昨儿个御膳房的消夜超水平发挥。

聊从前妙音坊对门薛老头家的糯米鸡用的不是粽叶包,而是秋荷,萧景琰吃过一回却没机会再去。

蔺晨说那饭铺是他开的。


呸。你倒是做一个来看看?

这宫里哪有荷叶啊,你得跟我出去才好做。

那御湖上漂的不都是?要什么品种都有。

那些不成,没根的。也没藕。

要藕干什么?

糯米鸡是要搁在藕汤上蒸的,蒸笼用楠竹的,不能太厚,要叫味道全浸到蒸物里。

我可是没吃出什么藕香。你真不是在唬我?

那便是做失败了,改天我亲手给你做一次罢。你记着点儿啊,不许推托不吃。


四、

接着便聊飞流庭生这阵子长了不少,已经穿得上他从前的劲装。

你那打扮有什么好?飞流还是散着发穿松散袍子好看。告诉你啊,任是什么人披着发都有几分趣味,长苏也不例外。你可见过?


他自然不曾。小殊是自小喜欢束发的,方便习武与打架。梅长苏虽文弱,却也是把头发束得一丝不苟,半点不肯失仪。

虽则他已经接受他的小殊不仅是他的小殊,还是许多人的长苏,却难免依旧有些吃味,只因他所从未目睹的,眼前这没正形的家伙,竟可一一如数家珍。


萧景琰或是可以追怀赤焰少帅,大梁皇帝却未曾真了解过他的麒麟才子。


他突然觉得簪着冠冕的发髻是紧了些。


正待要去拆,蔺晨却忙不迭出手按住,黑暗中含笑眉目如璨星。


不是说喜欢看别人散发?

是说过,但你这样与人不同,比他们都好看,我还没看够呢。

没看够明日再看,我今天正好乏了。

哎慢着慢着,要拆我来拆,顺便帮陛下把今天份的推拿做了。

明明只是想借机拆头发,理由倒多。


心虚的笑声背后,手上的动作倒是不拖泥带水。萧景琰只觉得耳边散落的发缕冰凉如水,给他解发辫的十指缠着发尾绕了几圈,又接着挑起顶上的一束,用自己尾指上一个珠链松松绑在脑后,愣是弄成了跟他自己极相似的发式。


蔺晨绕到他面前专注地看一回,复又拆了,把发绳戴回手上。


怎么,不好看?

我竟想错了,他拨一拨自己披散的发丝,真不好看。还没我好看。


萧景琰一卷书砸过去,蔺晨闪身轻巧躲开,落在窗台上,一副讨饶的样子,心中却不住暗笑。

反正他也看过了,美则美矣,若景琰真天天梳起来,岂不衬得他头更大。


五、

巡夜的列战英觉得今夜的风又大了些,吹得陛下寝殿外挂着的风铃阵阵响。


那风铃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六、

萧景琰在大梁边境陷入敌阵的时候,首先想的倒不是怎么脱身。

今晚恐怕没人给那家伙开窗了。


他带着几乘单骑破了重围,却在返程中高烧起来,不得不寻了个废庙先把这一夜熬过去。

在草堆里歇下后立刻接到了列战英的飞鸽传书,说南楚敌军已退,大多撤到后方,捷报只在时日。

金陵尚有蒙挚等人坐阵,他暂可不必太过忧心。后半夜烧退了些,身体转暖,沉昏之中却仍是牙关战栗,自己都拿不准自己在怕什么。


醒来的时候身上是热的,壁上似有火光,还有一股子烟熏味钻进鼻翼。

原是一个跟自己杀出来的小侍卫在烧柴。


陛下可算醒了,小兵见他睁眼,喜极呼道,不慎呛了一大口烟。

其他人呢?

都没事了,在外边修养。陛下可好些了?

无碍,你烧了多久火了,怎么不去睡?

我们轮番进来守着,我值这一轮也不久……陛下才喊了七句苏先生。


萧景琰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那小侍卫却口无遮拦地自顾自说下去。


您还叫了二十多句小殊,该有二十三四次吧。

萧景琰哭笑不得,其余可还说什么没有?

我想想……哦。还有一个叫蔺晨的,可是欠了陛下什么东西?

怎么?

陛下适才念的次数太多,小的数不过来,所以都差点忘了。少说也有七八十次吧。定是犯了不小的过错。


他打住不说了,因为皇帝陛下盯着火堆傻笑起来。


有跳动的火星停在他的眼睛里。


七、

萧景琰再醒过来的时候正漂在水上,四面是略显萧条的山,一叶扁舟的船头是长身玉立的白袍鸽子。


掳走大梁天子,可不是不小的罪。


“睡得好不好?”那人并不回头,唰地折起扇子。萧景琰不用看也知道那脸上挂的什么笑。他倒是真的四肢无力,索性躺在船板上纹丝不动。


我们在哪儿?

沱江,小灵峡。

可是那座有佛光的山?那不是离琅琊山挺近的。

知道的还不少,就是这儿。我爹前阵子还在这一带闲晃,最近该是回去了,我才敢往这跑。

你爹抓你回去?

没有。


他把扇子往萧景琰怀里一扔,拧开吊在船头上的酒葫芦喝了一口。


他叫我别老往金陵跑。


扇子摊开挡住脸,萧景琰含含糊糊地应,是该少去。你怎么说的?

这回我就听他话一次,说不去了。

真难得。


“你看你,别失落啊?”白鸽子扑过来,在他手上啄了一下,“我说的又不是不见你了。”

“谁想见你?你自己非要找上门来,真跟只鸽子似的。你再不回琅琊阁理事,我迟早把它收编了,反正不务正业。”

“嘿我说你这头水牛,要琅琊阁做什么,本公子这么足智多谋还不够你征用?”


萧景琰也不贪心,他认认真真想了想,翻了个身,挪开脸上的扇子:

“七八十年暂且够了。”


八、

在山上等佛光的时候下起了雪,积在开着大朵白花的光秃枝桠上,把那花衬得显黄。

萧景琰摸摸像沾了糖粉的树杈,说金陵没有这种花树。


这是白玉兰,晚冬早春开花的,摘下来阴干可以泡茶。

夏天不开?

不开。蔺晨抖抖沾了糖粉的披风,思忖片刻又说,也可能是开的,我确实看过那么一次,不过也可能是记岔了。那件事着实挺奇怪,我给你讲讲?

讲吧。


九、

蔺鸽子明明可以老老实实呆在地上把故事说了,他却非要抓着他的水牛跃到树枝上去坐着,两个人的体重压得白花白雪一股脑往下掉。


大概是元佑七年的时候吧,唔,就是你登基那年,我在霍州抚仙湖,约了几个老友人品茶。抚仙湖那地方好是好,像这样的白玉兰树也有许多,一到春天那香气在七十里外的廊州都闻得见。可惜当时正值盛夏,只赏得到满树绿叶子,后来他们都走了,而我就是因为自己闲得太无聊,跑到人家房梁上去玩。


这等事你也干得出来,我还以为你就是上房子追追飞流。


听我说完呀,那姑娘,就是那家的主人,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美人儿。


我说呢,原来是去看美人的。


美人是不错,但却是个病西施,病得快死了那种。成天什么都不干,就坐在桌子前写写画画,看得我都烦了。索性偷了一张趴房梁上看她写的什么。这一看觉得更是无趣,你猜得着吗?挺好猜的。


水牛拽过他的酒葫芦,就着喝了一口,里面居然是玉兰酒酿。

你爱说不说。


嗨,你这个人真没意思。那姑娘是在给情郎写信,每天一封,她那情郎是军中一个小将领,在哪个阵地?记不清了。她大约是清楚自己时日无多,写的信足攒了三寸厚,可能是想托人在自己身后一一寄出去给那人吧。

为什么?许是怕对方知道自己的死讯,过于悲伤也跟着命丧疆场?我虽不懂什么情深不寿之理,却也觉得有些可悲。


后来呢?那姑娘死了吗?


死了。我在她家房梁上蹲到第十三天,她咽的气。在人家家里呆了那么久,还偷看了那么些隐私,我决定这个梁上君子干脆做到底,替她把信寄到她情郎回来的那天再走。现在想想真是难为自己了,当时若是知道要等上一百二十七天,我绝对会选择回琅琊山,说不定还能赶上喝冬酿酒。


一百二十七天后情郎回来了?

萧景琰已经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个故事的逻辑。


回来了,但不巧我写的信都没用完。


没用完?你写了多少?

玉兰酒酿比想象中的醉人,萧景琰朦朦胧胧地一拍树干,扑簌簌又落下去几团雪花。


这我哪记得,有七八百封吧。

蔺晨跟着也是一巴掌,拍的却是萧景琰的肩,随后意料之中地被一把扼住手腕。

胡扯。七八百封?我不信你那么好的耐性。

你是皇上,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就算有,你这个故事跟夏天开白玉兰有什么关系?


十、

你不说我都忘了,第二年夏天我鬼使神差回去看了看,你猜怎么着?还没进霍州就是这么一股扑鼻香,抚仙湖的白玉兰一棵不落地全开了,白里透绿绿里透白的,说不出地诡谲。


那还真是不怎么好看。


他们说那个男的,就是病死姑娘的情郎,跳湖死了。


萧景琰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朝廷还给过抚恤,只是不知后来尸首找到没有?


这就不归我琅琊阁管了,我可以告诉你之后我一次也没再到霍州喝过抚仙湖水烹的仙露茶。


十一、

我还是觉得你在胡诌。


哎,景琰,你知道吧,其实我全是多此一举。纵是写得再像又有什么用?以假乱真的东西最后总要被拆穿的,自己还枉然伤感一场。喂,那酒酿别喝光了,给我留点。


十二、

到了后半夜,山顶地面的温度渐渐散失,雪也薄薄积了一个指头厚。萧景琰到底给蔺晨留了一口酒,然后蹦到地上坐着,把食指伸进那糖霜里写字。


蔺晨在树上看他先画了个草头,以为要写个“萧”字,谁知等他写完了,却是个“蔺”字。


萧景琰盯着自己在雪地上留下的一笔柳体,哧地笑出声:“这个姓倒是好听。”


蔺晨胡编滥造了一晚上,倒也不觉得累:“我这个姓本是一种野草,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入药。”


入什么药?水牛抬头冲他眨眨眼。

治相思病的。


说完自己都似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抱着树大笑起来。萧景琰恨不得他立刻掉下来摔断腿。

或者舌头。


十三、

关于自己这个皇家的姓氏萧景琰却说不出什么典故。


蔺晨嬉皮笑脸又要逗他:“春秋时有美人名弄玉……”

“赶紧打住,不然我保证你看不到明天的佛光。”


十四、

你不来金陵,我以后怎么找你?

放心,不会让陛下找不着。

江湖这么大,可有个凭证?


蔺晨四下转头也没发现有可做凭证之物。


只要天下还有一朵玉兰未凋,我便总会让你见到。岁岁年年如此。

这未免无赖了些,金陵又没有玉兰。

陛下大可在金陵种满了,以后就守在自己窗边看,省得咱们再往外跑,多麻烦。

你这鸽子又在胡话了。


十五、

说不来到底还是来了。

白衣翩翩的鸽子一头栽进皇帝寝宫的窗户,惹得风铃乱七八糟地响个没完。

萧景琰伸手接住他。


我以为你轻功不错?

散朝了?

你都来了,只有不早朝了。

别开玩笑。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抱着几茎泥兮兮的莲藕,那上面嘀嗒下来的水蹭得白鸽子变了灰鸽子。

“说好要给你露一手,不会忘了吧。”蔺晨在对方嫌弃的目光中,得意洋洋地把手印留在萧景琰的胸口。


两个人溜进闲置的御用小厨房,没有鸡,更没有荷叶,萧景琰好奇他这一手要怎么露,但蔺晨全然没提荷叶糯米鸡的事。

他说他要做糯米酿糖藕。


十六、

那铺子果然不是他开的。糖藕就糖藕吧,反正水牛向来是不挑食的。

萧景琰看着泥里捞上来的莲藕,略带怀疑地皱眉:“这能吃吗?”


“刮了皮就好,里面干净。出淤泥而不染嘛,跟陛下一样。”

萧景琰暂且放任他乱用典故,手忙脚乱地在旁边洗糯米。


半晌过后,蔺晨一刀破开那节刮了半天的藕,果然被萧景琰估中,七八个藕洞竟是黑压压,都填了泥。

蔺阁主微有些不忿。


这事本没有什么好笑,萧景琰却笑得打跌,直跌进他怀里。糯米洒了一身。


两个人滚到地上,因为剧烈的憋笑而发抖,然后还是笑得泪流不止的萧景琰掰着鸽子的衣袖与他结结实实地吻在一处。


江山如画,不胜人间一场醉。


十六、

喂,我们走吧,这几日我越发觉着皇位着实没什么好的。

想清楚了?真要走?就吃了盘藕就要被我拐走了?

蔺晨被糖粘得张不开嘴,语气却前所未有地正经:“真不用这么报答我啊。”


“投我以藕,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三七、

此后的故事编年史比他们记得清楚。


大同七年,萧庭生率长林军谋反,意欲逼宫梁帝。

大同八年,朝廷与琅琊阁终合力将其镇压于金陵城外,三千长林军无一人生还。

大同十年,萧庭生戴罪死于狱中,临终仍呼冤不止。

大同十五年,昔禁军统领蒙挚解甲还乡。

十六年,朝廷招安琅琊阁,收编入悬镜司。


世人皆道琅琊阁主终未归顺,流亡于江湖。


四八、

梁帝近来身体大不如前了。

一日有四五个时辰歇在寝殿,餐食送来时,总要踌躇一会才举箸。就连皇长子萧暄每日例行探望,回去时也只得摇首叹气。


“父皇要吃荷叶糯米鸡,这个好办,可他非要什么藕汤蒸,还不能用太好的藕。御膳房送去的没有一次不原样遣回来的。”


“父皇要我在金陵但凡有寸土处都植上玉兰,昨儿下令动工了,但依我看金陵的气候养不活。”


“小声点,让他听见了怎么好。快去把这个风铃挂了。”


“挂几个?”


“圣上说,得把鸽子引来才行。”


“笑话,风铃怎么引鸽子?吓鸽子还差不多。”


“你别说,这几年金陵似是连鸽子都找不见了。”


“嘘。父皇梦里还念叨得紧呢。今日去看他的时候梦里又在说胡话了。”


“除了鸽子,还说什么?”


“说,春秋有美人名弄玉,好吹笙,作凤鸣吹,似凤声,凤凰来止其屋……”


“不是说鸽子么?怎的又看上凤凰了?不会让你给他找什么凤凰鸟去吧。”


大概是糊涂了,他们说,大概是糊涂了。


四九、

萧景琰在床榻底下找到了林殊生前在阵上与他往来的最后几封书信。他向来有物归原处的习惯,想来应是他哪次看了随手塞那的。这么一忘就是十几载。


他眯起眼重新细细端详了最后一封信末尾几个熟悉的颜体字。

“望景琰谅我,此实乃梅长苏之所愿,非吾所愿也。”

与他初次所见并无什么不同。


他摸了摸那个比甲盖稍小的泥章印子。


玉兰模样。


五十、

金陵到底是种活了几百棵白玉兰。


第一年冬天整座城都覆盖在雪和花里,皇子们在庭院里奔来跑去,把花的尸体和冰渣团在一起,却都不敢去碰活着的枝桠。


第一年夏天自然是不见一朵花。因为他骗他,开花的那是广玉兰,不过无所谓,只要他还想着他。


拔掉重来便是。


第二年夏天花枝并未打几个苞,临开之时全数让暴雨毁得干净。


第三年夏天萧景琰吃腻了糯米鸡,有一天夜里存食,翻来覆去半宿,忽地嗅到玉兰香。


他想让人把灯都燃了,到底还是忍住了。


第二天清早花气更浓了些,风吹得一万只风铃都在摇,他更衣毕,志得意满地推窗,准备好了嫌弃的眼神和抓住东西就不打算撒开的手。


五一、

只得一夕,短得似一场雪过境,满地的落花让风卷成了小山,刮到天上又吹进屋内。


千树玉兰绿得没一丝杂质。


皇城内外,一切如故。



——完——



1. 有大话西游梗。

2. 偏爱打脸结局,已经试图认真埋伏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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